搭灵棚、设灵堂、请道士做法事、置办酒席、抬灵床的人手安排……零零总总,不一而足,种种琐碎禁忌自不消说。
所谓事死如事生,一场丧葬礼仪,既要让亡者满意,也要让活着的人安宁。
男丁忙得团团转,女眷这边不必说,张月娘捧着崭新的白布欲哭无泪:“寿衣和白布年前那会就准备了,公爹身子骨时好时坏的,就一直放着没动。这段时间又是双抢,忙起来更是顾不上。公爹冷不丁就这么……孝服、孝帽一件都没做。”
孙氏叹气:“现下说什么都晚了,都拿了针线开始缝吧,总不能等天亮客人来了,连个带的孝帽都没有,还不够笑掉人大牙的。”
杏娘拉起白布比划尺寸好下剪刀:“缝大半个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,少了的大不了临时缝制,要紧的是先赶出来一批再说。等到天亮,报丧的人要先穿上,咱们也要忙着洗菜、切菜,准备席面,到那时更脱不开身。”
一番话说得本家的几个女人找针、穿线、剪布匹,忙个不休。
天微微亮时,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的众人哈欠连连,强打起精神往脸上扑打冷水,稍微清醒后又往外头跑去。
刚到巳时,灶房里一片忙碌喧哗,水汽沸腾,长长的案板上堆满了鸡鸭鱼肉蔬菜。几个年轻的本家媳妇菜刀切得飞快,“笃笃”声不绝于耳,院子里早搭起大灶蒸饭。
突然堂屋传来几声锣鼓敲打声,原来是请的道士先生到了。
杏娘忙放下菜刀,边擦手边往堂屋走。找到那一身黑色道袍、清瘦的背影,忙跑过去打招呼:“爹,您来了,过早了吗?”
李老爷子转过身,笑着道:“吃过了,你不用理会我,忙你自个的去。”
杏娘没动,笑眯眯问:“那您晚上去我家过夜呗。”
“说了要你别管,你还问?”李老爷子敲了女儿一记,“现在不方便,主家自有安排,一切听从主家的便是。”
又催女儿去后院:“这是你本家的大事,你在外面偷懒被人看到了不好,你先去帮忙,说话的时间有的是。”
看女儿翘嘴不乐意,忙安抚几句,直到她裂开嘴角才罢休。
杏娘跟她二哥和另外的四个叔伯打过招呼,转身往灶房走。
这次请来的丧鼓帮子来了六人,以李老爷子为首都来自白水湾。众人准备妥当,霎时鼓乐齐鸣,铜盘音色浑厚、声音宏亮,唢呐雄壮有力、高亢嘹亮,极具穿透力的乐声在泮水村上空飘荡。
声乐持续了一刻钟,提醒人们这家有白事要办。乐声止住,李老爷子独特的嗓音响起,悠扬婉转,庄严肃穆,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。
牛皮大鼓置于木脚盆上,李老爷子坐于灵堂棺木左侧,唱词简短、朗朗上口,配合着击鼓声,一种神秘莫测的氛围油然而生。唱了几句后,鼓声急骤,间或敲打鼓边,最后一棒落下,铜盘、唢呐等乐器猛然响起,吹出来的节奏显然跟李老爷子的唱腔吻合。
鼓乐声重复两遍后停歇,李老爷子重又击鼓传唱,如此往复,是为“丧鼓”。
玉陵县独有的丧葬文化中最直接的体现就是“打丧鼓”,虽为丧事所唱,但演唱者丧而不悲。将肃穆的灵堂变为歌场,悲哀与热闹,颂亡与慰生,合二为一,带有浓郁的楚文化巫蛊色彩。
丧鼓曲目丰富,内容繁杂,既有传统唱本曲词,也有表演者有感而发,现编现唱而成。从盘古开天辟地唱到梁山伯与祝英,唱尽人间悲欢,唱遍世间百态。
唱腔以本地俚语为主,依托曲词内容,或沉郁悲怆,或慷慨悠扬、荡气回肠。唱腔为上下句式,无限反复,传唱性极高。
本地打丧鼓帮子众多,多由农人、手艺人等组成,几乎每两、三个村子就有一个班底。平时干农事,有丧事时奏曲,互不干扰,且人数不一,多则十数人,少则人。
在葫芦镇这一带数白水湾的班底最受欢迎,无他,有李老爷子坐镇念诵经文,超度亡灵,祈求往生。这个班底拢共十人,按照主家要求的人数,大家轮流着来,除了常驻人口老李家的两个。
别家班子虽也有道士在入殓、下葬时念咒,可那些人平日里就是在田里劳作的壮汉,只有丧礼上才套上道袍作个临时道士。
不像李老爷子,就那仙风道骨,眉目轻雅的样貌,不穿道袍也像个道士,更何况人本来干的就是道士的营生。打丧鼓跟寻常打零工不同,班子里的每个人按照两个工算:日工和夜工,所谓“谁家开路添新鬼,一夜丧歌唱到明。”
当然,庄户人家不像豪族大户那样唱整日整夜,最多唱到子时末止,第二天接着唱。
原本按照李老爷子的意愿,他的年岁逐渐增大,应该退出丧鼓班子。奈何有丧事的人家觉得少了李老爷子,就像菜里缺了盐,吃起来无滋无味,这肯定是不行的。
即便白水湾的丧鼓班子比别家贵了一二十文,只要李老爷子肯露面,大家也是心甘情愿的。
于是死乞白赖,软磨硬泡求着李老爷子出山,也不要他老人家唱词、念经,单只坐在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