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抬抬手,让自己的小女儿离开。姨妈拿起脸盆,出去接水。
“你们在一起多久了?”外婆问。
“曾经在一起,后来又分开了,因为徐铭忘记了我,我认为他忘记我后,我们已经算分手了。”陈栖乐从不怀疑徐铭对他的爱,他顿了顿,声音都变得轻柔而荡漾,“好像又不是这样,好像也没有分手。我很纠结。”
“哪儿有这么多时间给你们浪费的?你们两个在玩过家家吗?喜欢就该表白在一起,互相有个名分。他爱你,就让他对你说,别藏着掖着。”外婆讲,“我跟你外公就是这样。他先追求的我,他说喜欢我,我就跟了他。这一跟就是五六十年。他早都进坟里了,别人都劝我再嫁一个,我不肯。”
陈栖乐不知道该说什么,在处理感情方面,他实在笨拙。
“喜欢就要在一起,不要浪费光阴。大好的时光就只有这么几年,等你老掉牙了,抱着他亲嘴都不方便。”外婆笑着讲。
陈栖乐仔细想了一下他跟老掉牙的徐铭接吻的样子。老掉牙之后,还是只拥抱,不接吻比较好。
晚上,陈栖乐给外婆打好热水,刚推开病房门,就看见外婆在跟隔壁床的阿嬷吵架。阿嬷把外婆床头柜的水果篮丢掉,说外婆的外孙是二椅子,是死同性恋,生病了不去精神病医院里治疗,还到处跑。
外婆右手还在输液。她立马拔掉了留置针,掀开被子下地,上去就揪着那个老太婆的耳朵:“谁是二椅子?什么叫死同性恋?现在都提倡恋爱自由了!你还活在清朝吗?”
阿嬷也是倔脾气,骂骂咧咧地说自己有癌症,活不了多久,你要是敢打我,那我癌症死了就赖你。
外婆气得眼睛都瞪大了:“你还有胆碰瓷上了!我心梗晚期,医生说我还不一定能够活得过今年年底。我上周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,你看我怕不怕你!”
陈栖乐听得又心酸又好笑的。两个都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单的老太太,在病房里互相碰瓷。
“哎,你也要死了?”阿嬷忽然哭了起来。
“你哭什么哭!我还没哭呢!”外婆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。
“你外孙真喜欢男的啊?那哪儿成,你们家的子孙根都断完了,还是得留个后。要不以后百十来年后,都没人来祭拜你,你在地府里得过得多穷啊。”阿嬷用袖子擦眼泪,也不舍得用一下桌上的卫生纸。
“我有手有脚,非得让别人祭拜我,给我烧纸钱?我活了七十多岁,也没见谁凭空给我送过钱,还不是一样把我自己养活了。”外婆说,“你这就是老思想,要不得。”
“我说不过你。”阿嬷说,“我觉得,还是得要有个孩子才好。有了孩子,日子过得才有奔头。两个男人咋能在一起,别人得说多少闲话。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。”
外婆这回没说话了。她堆满褶皱的脸上,藏着散不去的忧愁。
“别人的嘴,我老婆子管不住。人家爱说啥,就让他说去。凭什么我的乖孙要受委屈,喜欢一个人都不能自由,他还有什么是能够自由的?”外婆说。
陈栖乐从门口走进来,到外婆面前。他的脸上还有眼泪。外婆七十三岁了,思想被社会规则固化,即便如此她也仍旧愿意为她的孙子接受突破常理的感情。
外婆忙伸手给他擦干净:“怎么还哭了?你别听别人瞎说,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太婆懂什么?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儿,估计是你姨妈嘴上没把门,胡说八道的。”
陈栖乐抱住外婆,没有讲话,声音哽咽在喉咙里,像是吞了一把软刀子。
外婆佝偻着身子,很轻地伸手搓着陈栖乐的后背:“你妈说,你害怕的时候,就这样帮你搓一搓,你就不害怕了。”
陈栖乐把外婆抱得更紧了:“我不会害怕。”
“乐乐是勇敢的孩子,外婆都知道。”外婆笑着讲。
后来,外婆跟他讲,其实她一开始是不喜欢他的。陈栖乐用很平静的,又带着一点伤心的眼神看着她。
外婆摸了摸他的脑袋,声音很轻柔地说:“你妈怎么有的你,她没跟我说。当时你爸在外面工作,她忽然就有了孩子。我骂她、打她,让她瞒着你爸偷偷堕胎。你妈胆小、害怕,孩子越拖越大。你生下来那天,你爸回来了,他没问你妈,你是怎么来的。他们两个好像都心口不宣地没有提起。”
陈栖乐很少去回想自己的身世。从小到大,不少人诟病过他的身世。他只能装作听不见、看不见。他把自己活成一个聋子、瞎子。
学校里的人喜欢以此取笑他,说他和他妈都被男人养起来。等他十三四岁,那些人就说他开始出入男人的家里。
陈栖乐听得懂他们的话,但也只能装作不懂,他开始宽慰自己,不开心的时候就喝一盒好适口酸奶,嘴里是酸的,好像衬托得心上就没那么酸了。
“你爸挺喜欢你的,我也松了口气。日子是你们一家三口过下去的,我再怎么不支持,也没有用。”外婆说,“不过还好你妈把你生下来了。我们

